错误信徒




    #2



    "As the time is passing by, we find the strength inside."
    "The beautiful lies are not so hard to tell as before."




   
    灰色的背景里是两个人影,隔着长长的距离,从柏油马路的这头到那头,穿插了无数的车水马龙,面影和轮廓分辨不清,也许是被太过强烈的光线退化成最原始的迷蒙,周围的场景瞬息万变中对视。一边的人朝另一边的人走过去。然后淹没在呼啸驶过的车辆里,车灯闪耀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到底走不走……”
    “折原临也。”





    “哈啊?……”
    是梦啊。
    纪田正臣微微撑开沉重的眼皮,一旁的落地窗外天仍是暗着,有可见的星辰在外面闪。他侧躺在床上,全身冰冷,也许是因为噩梦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念头,但脊背后的那头传来的温热却是实实在在的,那轻轻接触的,有些硌人的真实的骨干。他伸手扯了扯被子往里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松开握得死紧的右手,翻了个身。完全的黑暗中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太近以至于焦距无法调控到细枝末节的程度,折原临也背朝着他安稳的躺着,手臂枕在脑袋下,凑过去都能感到轻微的热气,透着点汗和贴身衣料的味道。
  

    怪暖和的啊。


    纪田正臣感叹了下,打了个呵欠。
    身边的人睡得异常的安稳,寂静的呼吸被拉的长长的,血液生命的流速缓缓的统一,循序渐进。纪田正臣亦不知道他究竟睡得是深是浅。黑暗中他眨了眨自己的眼。
    他还记得不少,同样的夜晚里醒来的时候对身边的人抱持的恶意。他也有曾经握着床头玻璃杯狠狠颤抖看着身旁的人安详的睡脸恨不能亲手了断他的情绪。但是他始终没有这样做。他说不清原因,也许是因为乱七八糟的法律条例,但他也知道不光是这样。
    时光会改变人的感情。
    他记得折原临也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睡意朦胧的把他往怀里捞,口中模模糊糊的有些发音不清的嘲笑着说你还真是,比你口中冷血的我还要冷一些呢。甚至是闭着眼睛轻柔的吻他的时候,纪田正臣阖拢下巴咬他,却被掐住了两侧的咬肌。于是他伸出舌头舔干净就快顺着嘴角滑下的唾液,吐词不清的骂他变态。
    月光搅和着碎片一般的记忆安谧的凝固成一个又一个胶体的,透明的点。




    纪田正臣翻身坐了起来,床侧摆着一双崭新的拖鞋。明亮的橙黄色。
    他把脚塞进去站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溜了出去。
    一楼客厅的灯没有关。纪田正臣抬腿走出房间的一瞬间被光线晃了眼,有一瞬间视线苍白得万物尽失,倏尔转化成网状膜上一片一片的斑白。周围的深色沉淀下来。他扶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下挪,动作迟缓。
    他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温水,衔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往下吞。
    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在外面的公寓,不大的房间里放置了他躺的床,一个书桌一个柜子大概就是这间房子里的东西,连床都是用旧木板拼接而成的赝品,翻身的时候就能听见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在这里睡觉看书吃饭,夏天湿热的梅雨季,有水从外面渗进来,有些惨淡的霉味,他趴在地上用报纸贴上那些晕开的痕迹,站起身来就是一瞬间的眩晕,手指间有油墨的腐气。
    也并不是全部忘记了,那些和折原临也遇见之前的事。
    只是在那之后,变得都不太重要了。
    折原临也总是,他总是,总是。纪田正臣一直用这样的词语去概括跟他一起的生活,措辞间暴露的除了对罪魁祸首的怨念和不满外,还有熟悉和习惯,这样亲密的用词他可能自己一直都没有想到,直到那日岸谷新罗来这边做客,他抱着茶盘似有似无的对对方说:
   

    “啊,折原临也这家伙,总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像这样的。”


     然后密医先生就一直盯着他走到厨房又回来,最后他趴在沙发背上笑着说你们俩还真是意外的合得来呢?……这不是很融洽嘛。互相了解呀。
     纪田正臣皱眉,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落了下来覆盖着灰色的城市,锐利被消磨后的尖角变得圆润,两旁的树木风烛残年,被雪压断了枝条发出咔嚓的声响。
    “这样的假设,如果他死了也许会成立。”
     并非完全不记得啊。
     那家伙的习惯。
     他咬住了下唇。



    过去是很怕寂寞的。
    折原临也这样告诉他。他突然觉得很懂,却又并非完全懂得,这样似是而非的态度他说不清道不明,关于折原临也的一切就像是一摞一直没看完的书,舍不得放手,徒留书架上残缺的一块空白书格,风一吹使劲的灌灰。




    折原临也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已经是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了。坐起来的时候房间也是昏暗没有人影的。窗外的星辰还是没能沉下去,他觉得他好像也没有多在意,他知道纪田正臣逃不掉,他总有办法带他回来。但他突然感觉很冷,是因为没有完全关紧的窗户或是其他,他也不知道,冷彻了骨头的感觉只有一瞬间的通透。
    他想起纪田正臣来到这边时第一次与他的对峙,少年蹲在墙角的阴影里声音嘶哑,他说折原临也我不懂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折原临也你放过我好不好。


    欺骗,交易,堕落,苟活。这些无非是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痛苦日子,在那之后的纪田正臣就像是深海里的一根水藻,被高压的水流打得摇摇晃晃的,却仍旧死死的抓住松动的海底沙石毫不动摇。对于折原临也,他就像对千米之上的天空毫无想法一般,他人说是非常美丽的,那就是非常美丽的。
    他永远没有机会浮出水面。
    他一直这样想着。





    他恨折原临也。
    恨得紧,恨他摧毁他的过去,恨他带给他太过快速的成长,恨他逼迫他做的选择,恨他让自己明白自己的懦弱。
    他在对折原临也的恨里,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无异于颠沛流离。
    折原临也是知道的。
 



    努力回想起一些细碎的片段,他对纪田正臣的关心里塞满了挪揄和嘲讽,毫不洗白的说着他对纪田正臣的曾经所做过的恶行。他头顶就是虚伪的天空,他就用着这样虚伪的温柔,他窥视着纪田正臣内心的深渊,而最后他伸手抚过少年苍白的脸。




    纪田正臣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折原临也的回忆,少年的身后亮着客厅的灯,华光碎碎的勾勒着少年的轮廓。少年在与折原临也明枪暗箭的共处中飞速的成长,到最后折原临也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天空是非常美丽的时候他终于能够停下系鞋带的手回过头小声的反驳一句神经病。
    是的。他们都是神经病。他们两个。
    “临也先生,”纪田正臣的声音有点沉沉的哑,还有些没有醒过来的懒,“醒了?”
    他看着折原临也的眼睛,就像折原临也许久前的某一天带他回来那样茫然。他说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折原临也一双眸子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深邃的看着他笑着说就算你装失忆工作也要照样做哦。
    纪田正臣翻身就坐起来脱口而出的指责他滥用童工。
    那样的感觉一模一样。



    折原临也身上的衬衫在灯光下微微发白。
    “嗯。”
    他难得只是回应,没有其他话。紧接着他躺了下去,翻身躺在纪田正臣开头睡着的那一边儿,冰冷的被窝让他嘶嘶的吸了两口凉气,折原临也掀开他自己刚刚躺过的那边被子的一角,在白色的床单上拍了拍,没有看纪田正臣,只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
    他说,晚安。
    纪田正臣神色凝重的关上门蹬掉拖鞋躺了上去,被子里那样的温度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被包围的暖,还有折原临也的气息。
    他想起了和折原临也激烈争吵……其实亦只有他一个人在大喊大叫着折原临也你这混蛋快去死,而对方也只是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好整以暇的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吼得累极了,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仍不放过瞪着眼睛充满愤怒的看着这个黑发的男人。 
    后者歪头,伸手想要摸摸那一头茶色的发丝,却被对方啪的一下打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像是要把它烧出两个洞一样,然后叹了口气,转身从卧室里出去。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尖锐的刺他,只是很淡的留下一句晚安。
    连语气都没有。
    平淡的,空茫的。
    像极了对闹脾气小孩子的宠溺。



    他恨折原临也,吗?
  

   
    他觉得回忆太多,他都快忘了,这样的事。
    被他和折原临也的记忆挤到了角落。
    他都快忘了。


    越孤单越需要依赖,那样的感情像是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窜,只消一把干燥的木火种,就可以噼里啪啦的引燃,然后在角落被麻木的掏空。





    他把胳膊枕在脑后,直直的看着折原临也黑漆漆的后脑勺,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全身上下温热。
    他眨了眨眼睛,轻柔的声音划破好似停滞的空气。
    “临也先生。”
    “嗯☆?”
    “……晚安。”





    那些走过来的路,那些被刺痛的伤口,那些无畏的年少,那些放不下的背叛。
    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冬季里,被苍茫的白雪一层一层的掩盖。
    他完全不记得了。
    也该完全不记得了。



    
 

    他看着折原临也模糊不清的背影,他觉得比起对折原临也的恨外,他的心里一定还埋藏着双倍的,对自己的不原谅。
    不原谅自己对禁忌的触碰。


    他看不清折原临也,不是距离太远,而是站得太近。


     



“And in the past I've had to taste so many different pains.”
“Sometimes I still hear them knocking on my do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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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意料之中写的有点沉。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虐点到底在何处。
我还是很少写这样沉重的描写,心理太多,感觉有点甸
想要描述因为离折原临也太近反而看不清他真面目的将军
在折原临也不明了的亲昵态度里失去平衡的将军。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人都懂得。
就算是虚假的温柔对于将军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失去的东西只能在这样的温柔里找到填补。
没什么东西能代替得了这样的温柔。
他一直沿着最难走的岔路再走,被逼迫着做出决定的生活非常难耐。
他需要痛快的发泄,需要没有理由的包容和承受。


所有的恨都会被时间消磨得忘掉的。
纪田正臣知道。
折原临也知道。
我知道。
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知道。




时光不停。
无处可息。
你不能等,你要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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